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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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顏遲看著陸致將紗布纏在傷口上。他神情專註, 微擰著眉,手指在紗布邊沿拂過,涼涼的觸感混在她的胳膊上,顏遲倏地退了退。

她這一動, 就把他才纏上的紗布扯下來了一截。

“別動。”陸致靠過來一點, 重新將落下來的一截紗布圍上去。

他把紗布纏好, 打完結後, 才把她的衣袖放下來。

阿貍蹲在旁邊,看到陸致給顏遲換好藥後, 就馬上跳到了顏遲身上。陸致把它放下來。阿貍尖叫幾聲, 又要跳上去時,陸致把它制住,這樣它就無法再往顏遲哪兒跑了。

“我要休息,你出去吧。”顏遲說話的同時扶了扶受傷的那條手臂。陸致看著她不說話, 許久後,他帶著阿貍從房間裏離開。

把阿貍帶走時它還在陸致懷裏掙紮著, 小腦袋朝著顏遲這邊,一個勁兒地揮爪子。

顏遲側身向斜面的墻上投以一瞥。她現在不能去石室,只有等到明日陸致去宮裏時她才能再進去。

屏風內升起水霧, 水的蕩漾聲不時響起。顏遲靠在木桶上,舒服地長嘆了一聲。她在床上躺了幾日, 只覺全身酸泛沈重,像罩了一層厚厚的東西。陸致離開後,她與青染說讓她幫忙弄點水來她要沐浴。

青染說她身上有傷口, 沾不得水。顏遲就道她洗的時候不沾到傷口就行。青染還是不讚同。顏遲執意讓她幫幫忙,青染耐不得她的請求,就答應了她,但是囑咐她一定不要碰到傷口。

顏遲再三保證後,青染才去幫她準備沐浴的東西。

她泡在溫暖柔軟的浴水裏,受傷的胳膊搭在浴桶邊緣。水霧籠罩在她的臉上,氤氳至模糊。

忽然,彌漫在空中的水霧漸漸聚集起來,水霧凝聚成了一張人臉。冰白的面孔逼近顏遲,顏遲伸手,將水霧揮散。可是揮散了水霧,那冰白的面容卻鉆進了大腦裏。

顏遲閉了閉眼,又睜開。她霍地從浴桶裏起來,披上衣服後,她徑直去往裏屋。

她等不了了,她必須馬上就去石室確認一件事情。她按下開關,一路飛快地奔向石室。這一次她沒有半點猶疑,打開棺蓋後就立刻把女人的衣服扒開。

顏遲眼眸裏逐漸變得空茫,她出神地看著女人的肚臍處。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,她的指尖放在女人的肚臍邊上,白皙的皮膚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疤。她勾勒著月牙形的疤,指尖發顫。她將目光移向女人的面龐。

有什麽東西像是沖破了阻隔,在她的眸子裏炸開。

顏遲緩緩收回手,將手指放在了女人的心口上,按了按,又移到她的臉龐上,她探了下她的鼻息。跟第一次一樣,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。

水珠濺在女人的下巴上,融化了她下巴上的冰花。顏遲怔怔地擦了下眼底,才發現自己在流眼淚。

一滴一滴淚水滑到女人的身上,與她身上凝凍的冰花融化在一起。顏遲靠著冰棺慢慢地滑到地上。地面的冰冷以及背上的冰冷仿佛要將她凍結成冰塊。可是她卻絲毫都感受不到冷。

淚水止不住地嘩啦啦地流淌下來,她的胸前被浸濕。她扶著額頭,緊緊咬著牙齒,大腦裏如有巨浪在沖擊著,如有火在燃燒著,如有雷電在劈著。將她的神識毀滅擊碎,她的呼吸越來越緊促,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。

她擺脫這種窒息感,想要站起來,從這裏離開,卻怎麽也起不來。大腿小腿都發軟,使不出力氣。她狠狠地掐著自己,想讓腦子不再混亂。然後撐著冰棺,用盡全力直起了身子。她喘著息,不再看冰棺裏面,顫抖著手把冰棺蓋上。

猶如逃命般地從石室裏出來後,顏遲平覆下了激蕩混亂的心緒。她回頭看著墻壁,眼睛如同能穿過墻壁,看到那泛著寒氣的石室裏。

“顏遲,顏遲?洗好了麽?”青染敲了敲門。顏遲調整好情緒,要去開門時,卻發現身上一痛。她看向痛源,傷口又出血了。她把架子上的外罩披上,遮住傷口,隨即讓青染進了屋。

“我見你洗了這麽久,水都快冷了。還以為你睡著了。”

顏遲笑道:“還請你幫我收拾收拾。”

青染說好,然後就去了屏風後面。顏遲看著屏風上青染的影子,走過去,道:“青染,你在這兒做事多久了?”

“為何問到這個?”

“就是有些好奇。”

青染收拾東西的動作頓了頓,似乎是在算時間,“有幾年了。”

“怎麽陸致身邊只有你一個侍女?”

青染聞言,低下眼睫,遮住微暗的眼神,答道:“我也不知。”

在青染垂下眼睛之前,顏遲及時捕捉到了她眼裏的變化。青染沒有說實話。顏遲不欲再問,她笑了笑,道:“我有些不舒服,先去躺會兒。”

“那你快點去休息,興許是沐浴時熱氣悶著了。”青染急道,語氣裏夾雜著幾分關切。

顏遲若有所思地看著她。她想問青染為何對她這麽好,為何這麽關心她。但是即將出口的話卻在出口的關頭變成了,“好,多謝你。”

“趕緊去歇息著吧。”

顏遲頷了頷首,拖著還有點虛軟的四肢,把自己扔在床上。她已經感受不到傷口處的疼痛了。所有的知覺都在慢慢失去,她仿如一具屍體般,平躺在床上,連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
直到門吱呀一響,她才動了下。越來越近的陰影沈在了她的床上。

顏遲側頭,看見了陸致。他要上來時,顏遲挪過去,把他攔住。“不要上來,床太小,擠著我難受。”陸致不再動。

“你回你————”顏遲要說你回你自己的床去,但還沒有把剩下的話吐出來,陸致的兩只手就鉗在她了的腰部兩邊,穿過她的腿窩,將她抱了起來。

為了不碰到她的傷口,他抱的另一邊,而且抱得很松。顏遲稍微掙紮一下就險些落下去。他轉過身來,朝外走。顏遲面色沈靜,問他,“你要帶我去哪裏。”

陸致沈默不語,用鞋子把門踢開。穿過長廊時,顏遲覺得陸致的步行速度變得很慢,慢到仿佛永遠也走不完長廊。她微擡眸,視野裏是他流暢堅毅的下顎線。微風吹著她還半濕的頭發,將貼在她額際的濕發吹散。

那一瞬間,顏遲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被風吹地脫離出自己的身體,飄到了半空中。她以旁觀者的視角看著他慢慢地行動著,懷中抱著的她還以仰望的姿勢迎著他的臉。

她這才發覺,陸致其實走得並不慢,仍然是之前的速度,是她出現的錯覺。他雖然平視著前方,但每走幾步卻會微垂視線看一看她。她一直沒有發現。

風突然變得淩冽,她被風猛地一沖了下去。

到了臥房門前了,陸致突然加快了速度,三步並作兩步,把門踢開。他把她放到他的床上,而後道:“大床。”

顏遲聽到他的話,楞了一楞。感情他是把她放才說的話當真了。她說床小太擠,他就把她帶到他的大床上來。

他方才說大床時,語氣很重,還很緊繃,說完後還別過臉不看她,仿佛故意要說出這句話,強調這兩個字給她聽似的。

她忽然有些想笑。她想抿住笑,卻不知道為什麽,越想忍住笑意就越忍不住。

輕輕的笑聲在室內響起來。一直別著臉不看她的陸致聽到聲音,終於把臉正了回來。

她躺在床上,肩膀在抖動,一只手掩著嘴,梨渦被她的手遮住一半,露出一半。如同蒙了玉澤的眸子彎了起來,裏面全是明晃晃的盈盈笑意。

陸致冷凝的神色緩緩淡下。他的指尖動了動。把她掩住梨渦的手拿開。一碰到她,她的笑容卻猛然僵在了嘴角。

在陸致把顏遲的手拿開時,顏遲才意識到她竟然在他面前這麽無所顧忌地放松地笑了起來。而且笑的原因還很莫名。有什麽好笑的。

她的笑容一點一點地消失。

陸致卻猝地皺了眉。他的拇指和食指放在她的唇角上,將她的唇角往上一推。

“笑。”他說。顏遲的頰肉被他推得嘟起來。她躲開他的手指,“不笑。”

“笑。”

顏遲不耐煩,就勉強地扯了個笑出來,給他笑了一下。他卻還不滿意,眉頭仍然皺著。顏遲不管他了,她說:“我睡了。”

陸致圍了過來。

顏遲突然道:“這會兒才下午,你就睡覺?”她睡是因為她受了傷要歇息,他睡什麽。

“你的事兒做完了?”

從前不是回府之後一直在書房裏處理政務麽,現在是清閑些了?

陸致唔了聲。他湊近了一些,涼淺的氣息一陣一陣地打在她的脖頸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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